十顷秋

遁走

【p姓男子】根源

典型秋式胡说八道

图太模糊…不得不上传文字版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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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舞厅大半的灯都熄灭,只有零星的几盏光指着落幕的舞台。画着浓妆的人妖坐在台边提拉滑落的吊带黑色丝袜,他的身边围着三两个介于中年与年轻的人,他们穿着衬衫,领口解到第三颗纽扣,敞露着平坦的肌肤。没有人会把目光投向他们,他们是被时代的车轮碾碎的可怜动物,只能依靠猎奇心理中和扭曲的灵魂。

  那颗disco舞球缓缓旋转,高饱和度的光在球体上一格一格地爬行。彭磊觉得那像一条像素的贪吃蛇,而自己则是贪吃蛇下一个目标的得分点。

  他的双眼盯着那颗disco舞球,舞球也回以他凝视。彭磊把手插进大衣的口袋。

  今天他是流浪的小孩。

  他拿出手机,在联系人中翻了又翻,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聊天对象。他忽然觉得有些痛了,从他的内心开始,呈一条线,一直连接到被摔青的小腿那里。

  稀稀拉拉的街头喷绘张牙舞爪,白色的覆盖漆料遮掩不住对新文化向往的热情。街上一个人都没有。彭磊希望自己能看到路灯下能有几个流窜作案的叛逆青年,和负责街道管理的人在夜间发起无声的争斗。

  这里没有街头斗殴,只有三三两两离开舞厅的人。这样也好。彭磊想。至少没有疼痛。上一个一小时内,这些还在牵着手感受彼此心跳,传播癫狂的喜悦,此时却又回归陌路。

  当然,也有,也有人在舞蹈中找到了另一个闪光的星子。于是他们拥抱着,两个人的形状重合在一起,一遍亲吻对方吐出谎言的嘴,一遍走进三十元一晚的廉价小旅馆。

  他们今晚会看到两颗异色的恒星,环绕着虚无的焦点,旋转,旋转。

  但他们永远看不到彼此之间不可触及的距离。很远,很远,他们只是今夜欢愉的过客,并没有实质的力牵引着他们。

  他在呼吸,一个人呼吸干冷的空气,刺激着呼吸道。

  他逃回了家。

  他来不及脱去大衣,硬直直把自己砸进了枕头里。

  闭上眼,隐隐约约能看到蓝绿色的光往四面八方发射着脉冲。他的小腿开始痛起来。

  他知道自己连普通高中的边缘分数线也摸不到,粗略地算了一下时间,气流便从他的肺里挤压而出。三年就快到头了,这是最后的时光。他安慰自己。他对此毫无留恋。那些被称作童年回忆的幼稚文字,被他收集起来,等着最新一本小人书上市的时候,他就去骑着自行车,载着他们,去垃圾回收站处理掉这些不快的回忆。

  唯成绩论,他轻飘飘地说着这个词,牙齿却不自觉交错着摩擦。他有时候会偷偷羡慕成绩上游的孩子,可以去更远的地方,还有那些哭天抢地也不得进步的中游生,他们至少还有一个好去处。

  他仿佛把自己从这个时空抽离出来,从数万米的高空俯视着自己枕着枕巾发黄的荞麦枕头,双手交叉搭在腹部。他呼吸着,鼻间没有气流,如果有,他希望是无形的音符,带着油画颜料略微烧灼的气息。

  他仰望着没有树木遮挡的天空,褪了色的那种,就像是在很多白色之间混入了一笔纯净的蓝。他说不出是阴天还是晴天,天上仿佛没有云,也可以说是完全被云所覆盖。

  这便是他所幻想的空的色彩。是通过那只仿佛视力尚存的眼看到的那种色彩。

  在悬空的视野之中,偶尔有泛着肉粉色的黑灰闪过。

  他相信那是来自灯塔的光。

  平静,他念出这个字眼。在过了不知是半毫秒还是两分钟后,他把他自己吓了一跳。他看到草原在以他为中心扩散,画成一个圆。这些柔软的草扎着他的脖子,又干又痒。他幻想着自己站起来,却又克制住对那诡秘的光膜拜的想法。

  

  当倒计时终于被画在黑板上,并且每天伊始都会被值日生更新时,他不再去学校,而是背着画板走进画室。他终于逃离了被成绩所压抑的教室。

  彭磊每天都把自己扎进没头没脑的画中,那些创作充其量是婴儿拿着沾有颜料的笔任意涂抹,毫无规律与章法。他的画被撕毁了,接连地。他莫名心疼起来每一天被浪费的十个小时,即使他本来也只是在浪费时间,等待倒数数字的自我消磨。

  在日子倒数的时候,彭磊认识了庞宽。

  他不想对庞宽进行任何评价,因为在他对庞宽的第一印象里,择不出一个正面词汇,除了好看以外——他相信自己是抱着对艺术的审美去鉴赏的。紧接着他悄悄对着自己开了个玩笑,或许庞宽那张脸只是适合成为被描绘的对象而已。

  彭磊偶尔会回头看庞宽几眼。他觉得庞宽是无端从书堆里蹦出来的角色。就像杂物之中的普瑞斯,而如果非要有个对应的话,他只会在偶有的一两个念头中,会相信自己则是赛巴斯汀。

  他缄默了一整个蝉声不断的夏天。

  一整个游离的夏季,他从未在放下画笔后,撞见那个地面湿潮、蒸腾着白色雾气的夜晚。他走着,用最原始的交通工具回到那小小一块枕头上,身后一辆辆车超过他双腿的速度。他幻想着下一场毛毛雨,黯淡的灯管会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。

  但是天气没有,这一个夏天都没有暧昧不清的雨水,也没有会在被发现故意隐藏成无意一瞥的目光后的惊慌喊叫。

  这个夏天,一个身躯不会撞倒另一个身躯。

  牵手起舞的人群分离,舞台上的disco舞球仍在旋转,投射而出的光的碎片把他割伤,把他吞没。

  彭磊最后还是如愿进入了职业高中,学习着他没有明显热情的雕塑艺术。

  他在新生名单上看到了那个名字,红色的大幅纸张坦坦荡荡的贴在校门口,给每一个过路的有心或无心的人展示。真巧啊。他想说。他看了看庞宽,习惯性地假装自己只是回头看一看表盘上的时间。但是他忘记了,在想要立刻吃一颗冰棍降降火气的户外,没有时钟可以给他开脱自己的理由。

  他们的目光就这样交汇了。

  后来,庞宽仿佛驻扎在了雕塑专业的班级里似的,每个中午都会混进来,直到临上课才被老师赶回去。

  彭磊安慰自己,总归是有了个朋友,即使他再怪异。他又忍不住想起普瑞斯,还有普瑞斯那瞪大的双眼,仿佛灵魂从她眼中飘散出去了,再也没有找到归来的路。他想,庞宽总归是和普瑞斯不同,至少他没有失神的双眼,他的灵魂还在他的眼里,虽然庞宽常用那双有灵魂的眼去浏览失去灵魂的信息。

  彭磊摸了摸鼻子,他迷惘了整个夏日的灵魂,终于停泊在了枝杈分明的港湾上。他向窗外看去,风吹起一个白色透明的塑料袋,摇摇晃晃,终于被树枝挂住。

  

  彭磊相信庞宽是是无端从书堆里蹦出来的角色,并不是毫无根据。每个和失眠联系的夜晚,他都能在灵魂最纯净的角落中看到庞宽的身影。

  他看到disco舞球替换了庞宽的头,没有表情,只有迷幻的因素迁跃释放的光芒在闪烁。

  那灯光穿过迷雾,照亮圆锥形的一片移动的区域,扫过视野,逼近他们身前。他们无法直视光,无法逃避陷在眩晕中的恍惚。

  他躲在庞宽身后,借着他的身体躲避着一部分灯塔的光。

  彭磊紧紧闭上眼,视野充斥着纯净的色彩。

  于是他醒来了。

  在凌晨三点三十五。

  没有钟表走字的声音,没有颜料的气味,没有光,没有庞宽。

  他醒来以后,再也无法沉入睡眠状态。他反复调整着自己的肢体,寻求一个最合理的摆放方式。但是这道题没有标准答案。

  他开始失眠了。

  窗帘的遮光很糟糕,路灯的光从窗帘的波浪褶皱之中刺出,他单方面的认为,凌晨的街道充满了危险。他害怕自己会被夜色吞没,害怕自己被时间挤入狭缝,被阻拦在外,所有人的眼睛一齐看着他,都仿佛隔了一堵花纹斑驳的玻璃,他们在外边只能看到黑色的色块在起舞,却看不到他的脸。

  他把枕巾盖在眼睛上,强迫自己不去看微弱的光。他觉得他的眼睛出了些问题,他的眼睛需要光,但是又不敢直视光。光的背后是什么。彭磊他知道答案,无形的力量化作箭头牵引着他,指向光的背面。他现在的举动就像鸵鸟,把头埋进沙子中,就以为能欺瞒所有人,包括自己。

  他彻底失眠了。

  这样的夜晚持续了无数个,他不敢计数。

  近来每个时断时续的梦境,都是由咸腥的液体灌进鼻腔的痛觉开始。黑色的浪潮漫上了草地,草叶在水下轻柔地摇曳着。他捻搓指尖,只感到粘稠与冰凉。水很浅,只在有浪从远而近袭来的时候会没过他的脸,但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牵扯着他,阻止着他的动作。他的意志挣扎着从黑色的海洋中起身,身子轻飘飘的,只需要脚下用力,他就可以脱离地心引力的控制,遨游在空中,脚下不再需要接触任何实质性的物质。彭磊的鼻尖一酸,也许这就是他所恐惧的感觉。

  他还是舍不得脚下土地带给他的踏实感。只有当胶鞋踩在松软的地上,他才敢抬起头。于是他整个人都躺下了,沉浸在近似海水的液体环境中。

  他看见来自灯塔的光。照得他打心里发慌。他额头渗出的汗水溶解在液体环境中。

  彭磊觉得自己应该去灯塔那儿去看看,因为无数股力化作箭头,正指向灯塔的方向,再在那迷雾深处上折而行,沿看不清具体形状的塔身上行。夜风会吹拂着跟随箭头指示狂奔的彭磊,他的头发会被风吹乱,面庞上会有经受盐渍的丝丝痛感。

  他的脑跟随不上他的心,现在他要面临一个难题,抛却理智,还是割舍好奇心。

  他隐隐约约能看见自古至今无数的尸体在问题前垒成山,还有无数的人在思考,为与不为,孰优孰劣?

  彭磊最后还是选择了问询庞宽。他是谜面,也是谜底,既是解开谜团的钥匙,也是最大的谜题。

  彭磊故意装作无心,从半成的雕塑间抬起头,目光对上庞宽的眼。彭磊的双眼在高度数的镜片后犹豫了一拍,他揉揉略微泛青的眼,问及关于迷惘,关于梦境与真实。

  彭磊说,他想要被旋涡席卷而入,被水的力量从内部开始撕毁,想要对着神秘的灯塔念诵赞美诗。他在没有固定形态的事物前渺小不可视,但是他也是他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默剧的唯一演员。

  而庞宽只是从冗杂而无意义的情色杂志中抬起头,身子前倾凑近了脸打趣道,秋天到了,你的发情期是不是也到了?但很快,他们就都意识到,这是一个非常低级而失败的玩笑话。

  他们叹息着,移开了交汇的视线,彭磊继续无声的造着手中的泥,而庞宽就在他的对面,和他隔着一个摆满粗制滥造作品的桌子,把书藏在桌下,低头继续着快速浏览。

  书页翻动的声音使彭磊无法静下心。

  从秋天到冬天,彭磊创作了很多无意义的东西,但是他的确需要这些小玩意儿。

  他将双手交叉在胸前,虔诚地幻想着,那些粗砺的无生命物活过来,像电影剧情一样摧毁整个城市,然而并不会英雄来拯救这里。这里。他低头看向心口,那里什么都没有,除了只在偶尔的绯红色幻想中起伏,把他震得失去清醒的克制,只有最本能的存在,想在光的照射下抚弄自己。

  那些有的没的的想法一波波冲击着他的大脑,把柔软中的最柔软击碎。

  当他躺下,枕在枕头上时,他会抱紧自己的外套,假想着他躺在自己的怀里——彭磊知道他是谁,但他极力否认,他试图把怀中人的脸从无法抑制的想象中模糊,只是想象躺在怀中、被自己紧紧抓住的,仅仅是一具用泛着蓝色幽光描绘的躯体轮廓,没有外貌,也没有性别。

  他悲观地想,他知道了,他一定知道了。庞宽(这是彭磊第一次承认他幻想的对象)本应和他一样,是游离在世界的漩涡之外的精神,他没有理由不能知晓这答案。

  彭磊侧过身,那轮廓就会主动破碎,碎成星星点点的线段与点,在背后重新回府成人类轮廓的形象。

  他在自己的背后正在呼吸,声音很重。

  彭磊摇了摇头,发丝在枕头上蹭过,沙沙作响。他蜷缩起身子。他感觉到了自己器官的变化。

他才发现,自己已经很久没去舞厅了。

  

  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,而又同样默契地,如图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,对这件事缄默着。

  他们不由而同地以为,只要保持沉默,就可以让这件事从世界上消失。然而缄默只会使情感更加发酵,变得蓬松。

  彭磊也注意到了,庞宽的双眼失去了与他交汇的勇气。两个人对话时不能直视对方,这件事滑稽得让彭磊想要发笑,但很快,他低下头摸摸鼻子,便笑不出声了,因为这是他正在经历的事实,真实而焦灼。

  他觉得自己正在飘浮在水面上,和庞宽一起,微小的波澜从他们与水交汇的地方产生,扩散到四面八方。

  彭磊想庞宽伸出手,正如昨日放学后,蓝色调的微亮天空与刚刚亮起的路灯下那样。他近乎透支了一整年的勇气去实现抬起自己的手这一行为。

  在两三秒后,庞宽的手也搭了上来,紧紧地攥住彭磊的手。于是他们的意志通过相牵的手连结,在水面上轻轻泛起水波。

  庞宽的脸与梦中人的形象重合。彭磊看向他,就像在直视灯塔的光。他最终还是选择抛却理智,选择了庞宽。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冒险的一次选择。

  

  他们牵着手,在暮色中奔徙着。当从手机城街道尽头吹来的风迎到他们面上时,庞宽轻轻地发问。我们是在交往吗。

  彭磊笑了笑,只是更加攥紧了庞宽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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